來源:山西日報時間:2025-09-09
鄭玉偉對烏鴉進行口腔創面清潔。
牛先平使用野鳥糞便做禽流感抗原檢測。
員正勞在清理濕地內的垃圾。
劉波在觀察遠處鳥類活動。
趙紅兵給救助的鳥兒喂食。
當晨曦為林海鍍上金邊,護林人的腳步已踏碎晨露,在枝葉間探尋鳥類棲息的蹤跡;當候鳥馱著霞光掠過天際,疫源疫病檢測者正在實驗室中與數據對話,為飛羽健康筑起科學防線;當受傷的鳥兒垂翅低鳴,鳥類醫生的雙手便化作溫柔港灣,以專業之力助其重返蒼穹;當游客滿懷期待尋覓飛羽精靈,“鳥導”則以輕聲指引,讓文明觀鳥的理念隨羽翼一同舒展。在三晉大地,這群愛鳥護鳥人以不同身份,編織出一張守護“空中精靈”的溫暖網絡,而這背后,正是“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的生動實踐。
鳥類是生態系統的“晴雨表”,其種群數量與生存狀態,直接反映著區域生態的健康程度。這些愛鳥護鳥的人深知此理,甘愿成為“山林哨兵”“健康衛士”,化身“生命擺渡人”“自然使者”,推動生態保護從“小眾行動”走向“大眾自覺”。他們的雙手或沾著山林泥土,或留著與鳥兒互動的老繭,卻始終捧著對生命最純粹的敬畏——這份敬畏,無關物種珍稀與否,不論救助艱難幾何,只因每只飛鳥都是生態鏈上不可或缺的一環,都是自然饋贈的珍貴生靈。
護鳥,護的不只是羽翼斑斕的生靈,更是人與自然共生的紐帶。當褐馬雞從深山飛向村口,當黃河岸邊天鵝集群嬉戲,當更多人放下漁具加入護鳥隊伍,我們看到:一顆愛鳥之心能點亮一片天空,一群人的堅守能喚醒一座城市的生態自覺。這正是生態文明建設的深層邏輯——生態保護從來不是孤立的行動,而是人與自然雙向奔赴的旅程。愛鳥護鳥者的默默付出,是生態文明畫卷中最動人的筆觸,他們以平凡之力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讓“人護鳥、鳥依人”的和諧圖景成為現實,讓萬羽齊飛的歡歌,在綠水青山間久久回蕩。
“鳥醫” 鄭玉偉:救助鳥類逾千只
8月24日8時,太原動物園兩棲館后的空地上已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鳴禽館技術員鄭玉偉踮著腳,將20多個鳥籠一一掛在樹枝間。“先給你們換換水,今天還得練飛呢。”這些6月底剛救助回來的鳥兒是他最近最牽掛的“家人”。
“看,這只紅嘴山鴉剛來的時候,出現了比較重的應激反應,不吃不喝。”鄭玉偉看著籠中日漸豐腴的紅嘴山鴉笑道。陽光下,紅嘴山鴉正整理著泛著油光的羽翼。“之前因為人類干擾等不利刺激,這個小家伙出現突發應激反應,免疫力和體重都下降。”鄭玉偉從口袋里掏出一把谷物,紅嘴山鴉立刻湊過來,親昵地蹭他的手指。“我們就制作了流食,每天用喂食器一點點打到它嘴里,并逐步安撫它的情緒。幾個月下來,小家伙終于變得活潑親人了。”
話音未落,鄭玉偉抬手擦汗,手上深淺不一的疤痕格外顯眼。“跟鳥兒打交道,被啄傷咬傷是常事。但你把它們當家人、朋友,這點疼就不算啥了。”
這雙手,不僅撫過應激的鳥兒,還曾攀過六樓護欄。曾經一只受傷的紅隼困在居民樓六樓,而住戶卻不在家。鄭玉偉趕到時,紅隼在護欄上瑟瑟發抖,稍不留意就會墜落。“不管是什么鳥,只要能救,就一定要全力以赴。”他咬著牙,從旁邊住戶的陽臺探身出去,足足兩個多小時,才把這只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抱進懷里。
說起與鳥類結緣的起點,鄭玉偉的眼神飄向了遠方。2005年,一次偶然的機會讓他接觸到鳥類救助。此后的20年,他便沉浸在鳥的世界里。非專業出身的鄭玉偉,靠著查資料、四處取經,摸清了每種鳥的習性:雛鳥要保溫,每天喂五六次研磨的食物;野外受傷的鳥得“換食”,一天天地調整食量;傷愈的鳥要練飛,一個動作重復上千次才能形成肌肉記憶。“受傷鳥兒訓練不好就飛不了,在野外活不成。”鄭玉偉指著訓練架上一只正在練習展翅的蒼鷺說。
“愛鳥是好事,護鳥更重要。”這是鄭玉偉常跟孩子說的話。20年里,他親手救助的鳥類已逾千只,今年截至目前就救了200多只。
夕陽西下,鄭玉偉又開始回收鳥籠,余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在鳥類救助醫治這片天地里,他用熱愛為無數“空中精靈”編織重返藍天的夢,“這條護鳥路,我會一直走下去。”
疫源疫病監測員 牛先平:精準監測護鳥安
7月29日,山西省生物多樣性保護中心的高級工程師牛先平坐在重點野生動物疫病中期風險會商會暨野生動物疫源疫病監測防控高質量發展座談會會場,手中2000字的山西省陸生野生動物疫源疫病監測工作報告格外厚重。當國家林草局對山西工作給予肯定時,她的思緒不禁飄回了汾河畔的春日晨光里——那里,藏著這份報告最鮮活的注腳。
“赤麻鴨比昨天多了一群,三十來只!綠頭鴨狀態都好,紅嘴鷗近300只。”早晨8時,太原市汾河北中環橋觀測點,同事趙建武舉著望遠鏡,聲音里帶著一絲興奮。緊隨其后的牛先平握著記錄表,快速記下物種類別、種群數量:“今天重點盯南遷候鳥的健康狀況,可不能讓禽流感鉆了空子。”
兩人沿著河岸向北行進500米,牛先平突然蹲下身,用鑷子夾起一根羽毛對著光端詳。“羽毛完整,根部干凈,是正常脫落。”她將羽毛封進樣品袋。隨后,又將不遠處泥沙地上鳥類的濕潤糞便小心收集到采樣管里,打開“兩步路”App記錄坐標與樣本編號。這些重復了無數次的動作,早已刻進她近五年的監測生涯里。
當兩人巡至攝樂橋時,河面的祥和中藏著一絲異樣。“看十點鐘方向,岸邊石頭后的斑嘴鴨,是不是不對勁?”趙建武突然停下腳步。
牛先平順著指引望去,一只斑嘴鴨孤零零縮在角落,頭頸低垂,與周圍嬉戲的同伴格格不入。“是‘隔離行為’!”她心頭一緊,這是異常信號。兩人屏住呼吸觀察了十多分鐘,確認鴨子狀態異常后,迅速啟動應急預案。
“喂,主任,汾河攝樂橋段發現一只異常斑嘴鴨,精神萎靡,有隔離行為,位置在……”牛先平邊打電話匯報邊和趙建武拉起警戒線,疏散圍觀游客,“大家麻煩離遠些,這只鴨子可能需要檢查。”
隨后,他們穿上防護服,趙建武用長桿網兜穩穩套住鴨子,牛先平立刻打開隔絕轉運箱,小心將其安置好。返回中心后,消毒、隔離、聯系獸醫、送檢樣本……一系列流程有條不紊。看著被安置在臨時隔離點的斑嘴鴨,牛先平揉了揉發酸的肩膀:“鳥類是禽流感的主要宿主,關注每只鳥的健康,容不得半點馬虎。”
從2005年山西啟動野生動物監測工作,到如今44個監測站、23處鳥類觀測臺、6套遠程監控織就的防護網;從候鳥遷徙“特險期”的日夜巡護,到每一次樣本采集、異常處置,牛先平和同事們始終堅守。就像她在發言材料里寫的:“汾河是候鳥的家,我們多一分細心,它們就多一分安全,生態就多一分保障。”這份堅守,正是山西野生動物疫源疫病防控最堅實的底氣。
“鳥導” 員正勞:引路識鳥伴云行
8月25日清晨,平陸縣三灣濕地內,張村鎮三灣村村民員正勞踩著露水穿梭在湖畔,邊拿垃圾袋清理水面漂浮的雜草,邊接聽收割機師傅的電話,“玉米得抓緊收,十月天鵝就來了,得給它們留好干凈的棲息地,也備點口糧。”
再過一個多月,北京、上海等地的野生動物攝影愛好者將陸續抵達,員正勞已經開始提前“備課”。“去年有個攝影師問我,怎么拍能捕捉到大天鵝翅膀上的光澤,我教他站這個邊選逆光,拍出來的照片特別驚艷。”他笑著回憶,話語里滿是自豪,“我不僅會幫他們調整機位,還會提醒大家腳步輕些、聲音低些,可不能驚著天鵝,打破這份寧靜。”
這位經驗豐富的“鳥導”,十年前還是濕地旁“天鵝戀”農家樂的店主。彼時,平陸縣“大天鵝之鄉”的名聲剛被熟知,游客常問他拍攝時間、位置,他卻答不上來。“總不能老說不知道吧!”員正勞索性開始學習鳥類知識,跟著攝影愛好者琢磨拍攝技巧,漸漸成了三灣濕地的“活導覽”,連熊貓鴨“眼睛周圍有大黑框,跟大熊貓似的”這種細節,都能跟游客說得頭頭是道。每年10月的清晨,日出東方時,他總能一眼認出那只脖子上有編號的領頭天鵝,“它每年冬天都來,還會帶幾只幼鳥,跟老熟人似的。”
在員正勞心里,“鳥導”的首要任務是護鳥。每次帶游客拍攝前,他都會提前勘察路線,繞開鳥類棲息的核心區;看到有人給天鵝投喂面包,他會趕緊上前勸阻:“咱帶的食物不適合它們,亂投喂會改了鳥兒的習性。”他還在農家樂里辦起“護鳥小課堂”。每批客人出發前,他都會強調“觀鳥三不原則”,不追逐鳥類、不喧嘩吵鬧、不破壞棲息地。他的農家樂墻上掛著攝影師們寄來的候鳥照片,每張照片背后都藏著護鳥的故事。
如今,他不僅是公園最早的“鳥導”,還帶動周圍開農家樂的村民紛紛效仿,使濕地的服務鏈愈加完整。去年,他還發動其他“鳥導”組建了“候鳥守護隊”,大家輪流守護重點區域,觀察鳥類活動,及時上報異常。“運城的生態越來越好,鳥兒才愿意來。”員正勞說,“我們當‘鳥導’的,不僅要帶大家拍好鳥,更要守住這片候鳥樂園,讓生態保護和經濟發展一直雙贏下去。”
張麗媛 李宗澤
護林人 劉波:深山守護精靈家
8月10日的人祖山,晨曦剛漫過山脊,山西人祖山省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副局長劉波已帶著隊員踏上巡護路。“今天得去龍王溝維護照相設備,最近是褐馬雞活動的關鍵期,數據可不能斷。”他轉頭叮囑身后的隊員,聲音里滿是熟稔與堅定。
說起龍王溝,隊員們都記得那次驚險的相機回收。當時,大家在近乎垂直的陡坡上返程,前方隊員踩著草根、抓著灌木剛攀上一個小平臺,腳下突然傳來“咔嚓”脆響——草根與灌木應聲斷裂,連帶著石塊滾進深溝。劉波緊隨其后,瞬間陷入“上無攀援、下是深淵”的絕境。“那會兒腿確實發顫,但數據不能丟!”劉波俯身演示起當時的動作——匍匐在地,一手摳住巖石棱角,另一只手在腐殖層里艱難摸索出一個僅容腳尖的淺坑。“老劉,抓穩我的手!”上方隊員探身拽住他的手腕,劉波咬緊牙關,將沾泥的腳狠狠踩進淺坑,奮力一躍才踏上平臺。
這樣的艱險,在劉波十三載的護林生涯里早已是常態。2012年,初入保護區時,他還是個青澀的管護員,如今已成長為守護這片山林的“主心骨”。山溝里數十厘米厚的腐殖層濕滑松軟,每次去維護相機,他們都得順著陡坡滑降到底,返程時再手腳并用、“四驅”攀爬。可劉波從不覺得苦:“這些褐馬雞在林間踱步、紅腹錦雞展開漂亮羽毛的畫面,都為深入研究鳥類種群動態、行為模式及棲息地需求,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科學依據與堅實數據支撐。”
如今,人祖山的生態教育小徑上,時常能看到劉波給孩子們講解的身影。“每只啄木鳥叩擊樹干,都是給大樹‘治病’;褐馬雞翻動泥土,是在尋找食物,也是幫植物傳播種子。”他眼里滿是溫柔。而這份熱愛,也悄悄傳遞到了家里。
傍晚回家,劉波輕輕拿起女兒床頭的褐馬雞玩偶。“今天爸爸又去看‘褐秀兒’了,它們在林子里過得很好。”女兒立刻湊過來,學著他的樣子撫摸玩偶:“老師說褐馬雞是省鳥,我們要好好保護它!”燈光下,父女倆的對話溫馨動人。
從懸崖峭壁上的生死考驗,到床頭燈下的親情傳承,劉波用他的堅守,在人祖山筑起了一道堅實的生態屏障。他的足跡,印在每一處候鳥停歇的山脊、每一條科普小徑、每一道需要“四驅”攀爬的險溝;他的初心,藏在每一次數據回收、每一場科普講解、每一組珍貴的影像。在這片莽莽山林間,他和無數護林人一起,守護著褐馬雞的家園,也守護著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美好未來。
志愿者 趙紅兵:太岳深處愛鳥人
“這幾天沁河里又來了一群沒見過的鳥,咱們去看看。”8月20日清晨,沁源縣愛鳥護鳥志愿者趙紅兵接到另一位志愿者段旭東的電話。
剛過6時,沁河岸邊的薄霧還沒散盡,趙紅兵已挎著望遠鏡、扛著相機和段旭東一同躡手躡腳沿河坡向下走。突然,趙紅兵改變方向,朝不遠處一位帶著漁具的村民走去:“老哥,河里的鳥正覓食呢。如果撈魚,鳥兒該受驚了。你看,它們每天在附近多好啊!”看著他相機里的照片,村民收起漁具。
這樣的清晨,趙紅兵已堅持了十幾年。作為沁源縣野生動植物保護志愿者團隊的核心,他的足跡遍布沁源縣每一片森林、每一條溪流,用自己的行動影響帶動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野生動植物保護行列。多年來,他和志愿者們觀察記錄靈空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和沁源縣分布的鳥類等野生動植物,通過攝影記錄和上傳中國觀鳥中心數據記錄,為我省鳥類分布提供了有效依據。
在他的倡導下,山西首家觀鳥協會在沁源縣成立,醫生、教師、學生、工人紛紛加入。從此,節假日的林區里多了群“追鳥人”,鄉村學校的課堂上多了節“護鳥課”。“老鄉們,這褐馬雞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要是看見受傷的,可別自己處理!”村口樹下,趙紅兵舉著照片講解,身后的志愿者們忙著分發保護手冊。
最讓他難忘的是一對紅角鸮雛鳥。當時群眾送來兩只從巢穴掉落的幼鳥,怕光喂牛肉營養不良,趙紅兵連夜從網上買了大麥蟲,學人工飼養。他每天都蹲在籠舍前觀察雛鳥進食、記錄生長情況,直到雛鳥偷偷飛走。這些年,經他手救治放歸的褐馬雞、雕鸮、蒼鷺等有60余頭次。
趙紅兵不僅帶著團隊去廣西龍州、湖北神農架等地交流觀鳥經驗,還為來沁源觀察鳥類的全國各地鳥類保護協會和自然教育團隊規劃線路、聯系民宿。各地鳥友在走進沁源、觀察沁源后,被沁源的生態景觀和鳥類資源深深折服。
如今,沁源成了全國知名的觀鳥地,越來越多的人跟著趙紅兵走進山林、河邊。為更好地宣傳鳥類知識,他和志愿者團隊組建了鳥類保護工作室——“褐馬雞小屋”,小屋里掛滿了鳥類照片。這里周末成了孩子們的自然課堂。
夕陽下,“褐馬雞小屋”的笑聲依舊。趙紅兵輕聲對孩子們說:“每只鳥都是大自然的寶貝,保護它們,就是保護著咱沁源的綠水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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