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晉中日報時間:2025-08-25
張榮(右一)參演《風雨日升昌》電影的拍攝。 資料圖
運用傳統泥塑的方式塑造縣太爺升堂場景《平遙縣衙》。 資料圖
“泥巴在我手里不是死物,是能說話的歷史?!逼竭b泥人雕塑第三代傳承人張榮,站在平遙古城云路老街西5號的工作室里,指尖輕撫著一尊未完成的韋陀菩薩像。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泥胎上,仿佛為千年技藝鍍上金邊。
這位42歲的非遺傳承人剛剛完成一尊游客肖像,只用了23分鐘,泥團便在他掌心化作眉眼傳神的立體畫像。
“現在,我每天要接待十幾撥體驗者,泥塑已不再是廟里的供品,而是大家觸手可及的文化記憶。”張榮說道。
泥火淬煉出的藝術基因
平遙古城的青磚灰瓦間,藏著中國最古老的泥塑密碼。
新石器時代的陶豬陶羊、漢代說唱俑的詼諧神態、唐宋彩塑的雍容氣度,在雙林寺2000余尊元明彩塑中達到巔峰。
這座被譽為“東方彩塑藝術寶庫”的古剎里,韋陀菩薩像以0.3秒的動態定格驚艷世人,鎧甲紋路隨肌肉起伏自然延展,成為張榮兒時最癡迷的“立體教科書”。
“我父親是給寺廟塑神像的匠人,小時候我跟著他爬梁上柱,看泥團在老人手里變成飛天、羅漢。”張榮的童年浸透著泥香,正式執泥刀時,父親將祖傳的“三泥九法”口訣相授:黃土要取自城東三里地的膠泥層,和泥需加棉絮增強韌性,塑形講究“立七坐五盤三半”的人體比例。
這些古老技藝在張榮手中煥發新生,入選市級非遺名錄時,評審專家都頗為驚嘆。
非遺項目的現代突圍
在平遙古城云路老街,張榮的泥一夫雕塑藝術工作室前總是圍滿了來自各地的游客。
待游客坐定,只見他抓起一團泥,手指翻飛如蝶,20多分鐘便能捏出游客的立體肖像。
“關鍵在捕‘神’而非抓‘形’?!睆垬s邊塑形邊講解,泥團在他掌中時而化作慈眉善目的老者,時而變成俏皮可愛的孩童。
這種“即興創作+文化講解”的模式,讓雕塑藝術工作室的年接待游客量超過1萬人次。
校園里的泥塑課是最熱門的課程之一。
“同學們看,韋陀菩薩像的飄帶藏著7個力學支點?!痹谄竭b實驗小學的泥塑課上,張榮的徒弟李芝萍帶著孩子們分析雙林寺彩塑的力學奧秘。
自啟動“非遺進校園”項目以來,平遙泥塑已形成從小學到高校的完整傳承鏈:小學生捏生肖泥偶,中學生復刻雙林寺十八羅漢,山西應用科技學院的學生則嘗試用3D建模輔助傳統雕塑。
在“云端”,張榮的“泥塑小課堂”也頗受歡迎。
鏡頭前,他演示如何隨手抓起一根木棒和一把泥就捏出傳神的人物形象,評論區瞬間被“最佩服手藝人”“求拜師”“神態契合”“巧奪天工”刷屏。更有網友喊出:“這雙手能借我嗎?”
技藝傳承的雙重變奏
傳統泥塑需經過“搭骨、捆草、上粗泥、修形、上細泥、打磨、瀝粉、貼金、開相”九道工序,耗時數月。
張榮創新摸索出了“速塑法”,省內唯有他可以快速用泥塑造人物肖像。
在他手中,泥巴經過 20多分鐘的把玩,就能讓游客和體驗者變成栩栩如生的肖像人物。他慧眼觀察、巧手舞動,可以瞬間捕捉到一個人的特點,不僅捏得快而且捏得像。他的訣竅不在于抓“形”,而在捕“神”。
“快的是效率,慢的是匠心。”他撫摸著工作室里陳列的歷代工具說道。
在介休張壁古堡景區,張榮團隊創作的“爸爸去哪兒”組雕成為網紅打卡點。
2015年5月,張榮應邀參加《風雨日升昌》電影的拍攝,首次將平遙泥人藝術搬上電影熒幕。
2020年,新華社拍攝“兩會節目”定格人偶動畫,張榮跟隨省文化和旅游廳參加推薦會,展示泥人非遺技藝,用可動泥塑演繹新聞事件。
“泥塑不該只待在博物館里,它可以是動態的、會講故事的藝術?!睆垬s說道。
平遙泥人雕塑技藝這項非遺項目有著四代傳承譜系圖:從第一代閆有良到第二代梁衛國等,再到第三代張榮和他第四代的63位徒弟,紅色絲線串聯起127年的技藝傳承。
如今,張榮的徒弟中既有返鄉創業的大學生,也有來自民間的非遺愛好者,傳承隊伍日漸壯大。
活態傳承的“晉中經驗”
2012年,張榮在平遙古城開設了工作室。在政策扶持下,張榮的工作室擴建為300平方米的泥一夫雕塑藝術館,由1個廠房和1個店鋪組成。
2010年,張榮投入13萬元,購買了大型烤窯、制泥機、電焊機、氣泵、體驗桌、板凳以及300余個泥塑轉盤等設施設備,打造能容納50余人的體驗室。
面對機械化生產的沖擊,張榮帶領團隊開發出三大產品線:高端定制(如為李連杰、閻維文等名人塑像)、文創衍生(如泥塑書簽、冰箱貼)、研學體驗。
2024年,工作室年營收突破20余萬元,其中文創產品占比達30%,更與平遙牛肉、推光漆器組成“非遺三件套”,成為游客必購的伴手禮。
張榮打破家族傳承慣例,建立了“師徒制+學院派”雙軌體系:徒弟需要通過理論學習和參與作品創作等方可出師。同時,通過校園非遺講解、校園學習傳承等方式,讓平遙泥塑更好地傳承下去。
暮色中的雙林寺,韋陀菩薩像的飄帶在晚風中似要飛起。張榮站在工作室屋頂,望著古城里次第亮起的燈火:“泥塑教會我兩件事——敬畏傳統,擁抱創新?!?/p>
下房中,徒弟們正沉浸在泥人的制作中,而角落的木架上,一尊尊未完成的泥胎靜靜等待——它們將帶著黃土高原的溫度,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這或許就是非遺傳承最好的模樣:既深扎泥土,又枝繁葉茂。
本報記者 劉佳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