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的天氣依舊悶熱，麻辣拌攤的麗萍正在忙碌著。

“阿姨，今天賣燒烤的叔叔沒來嗎？”

麗萍停下手里的動作，朝著旁邊楊帆的攤位看看，笑著說：“可能是家里有事吧！”女孩接過麗萍遞出去的麻辣拌，付過錢之后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下學了，不知道扣在籠里的飯夠不夠吃，不知道小娟給張強喂飯沒有。廣場的音樂聲有些嘈雜，擾得麗萍心神不寧。她喝了幾口水，就再次忙碌起來。

這一忙，就到了深夜。麗萍把剩下的菜煮好，就踏上回家的路。

三年前的一天，張強摔了一跤，就病倒了，醫生說是突發的腦出血。直到現在，他還是下不了床。家里的頂梁柱倒了，生活還得繼續，麗萍不得不白天打工，晚上擺攤，只為了多掙點錢。

二

家里燈火通明，小娟正在客廳的茶幾上寫作業。屋子很安靜，麗萍壓低聲音問：“你們都吃飯了嘛？”

小娟點點頭，麗萍看著懂事的女兒，有點心酸：“媽給你煮了點菜，你吃點再寫吧！”

母女倆剛坐下，臥室里就傳來咳嗽聲。麗萍示意小娟繼續吃，自己則走了進去。

一進門就是撲鼻的臭味，張強正劇烈咳嗽著。麗萍趕緊上前，幫著張強順氣兒。張強別過臉去，悶悶地問：“怎么回來這么晚啊？”

麗萍手里的動作頓住，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今天賣得慢。”

自從張強倒下，麗萍做起這個攤子。后來她的旁邊出現一個燒烤攤位，楊帆穿著背心，熟練地在食材上刷醬，翻面兒，和她打招呼：“麗姐，一個人出攤啊！”

后來，兩個人熟絡起來，楊帆經常幫助麗萍。他今年40歲還沒有成家，說之前談了個女朋友沒成，心里有了結，就拖到了這個歲數。男人無奈地笑，煙霧隨著夜風彌漫開，卻讓麗萍生出怪異的感覺來，撓得心里難受。

三

照顧張強睡下，已經不早了。麗萍隨便吃了幾口飯，就又忙碌起來。

把菜筐子洗干凈，又把車子清理了，女兒已經睡下，在桌子上給她晾了一杯水。水已經變溫，麗萍喝了一口，心里暖暖的。

夜已經深了，她卻沒有睡意。

20歲那年，她嫁給張強，和他一起打拼。可好景不長，張強和人投資，很快就把家里輸光了，然后就開始酗酒，就在她打算離婚的時候，張強病倒了。

這一病，打亂了麗萍的計劃，她忙前忙后照顧張強，生活的壓力都壓到她一個人身上。

想著想著，不知道自己幾點睡著的，鬧鐘把她從一片混沌中拉了出來。天色剛剛亮，她趕緊起床，準備去菜市場采買。

四

采買后，麗萍急匆匆趕到超市，開始了賣場的工作。

下班后，麗萍又趕回家洗菜、切菜。準時出現在攤位，下午的陽光有些晃眼。就著那光，她終于看到了楊帆。

楊帆還是穿著背心，遠遠就沖著麗萍招手。寒暄兩句之后，人多了，兩人各自忙碌起來。等到忙完，已經是9點多了。

氣溫變得涼快，麗萍把做好的麻辣拌遞給一對來吃夜宵的小情侶后，就聽到楊帆的招呼聲：“麗姐，來吃塊西瓜！”

麗萍連連擺手，楊帆已經把西瓜遞在麗萍的手里，手的觸感讓麗萍腦子麻了一下，一時忘了推脫。

那天，楊帆和他的幾個朋友幫麗萍收了攤。回到家，張強還沒有睡覺，女兒正給張強講學校的趣事，張強的手費力地摸著女兒的頭，喉嚨里發出沙啞的笑聲。

麗萍心中像是堵滿了棉花一般難受，張強看到她回來，說：“媳婦，咱倆好久沒好好說過話了。”

五

麗萍只好去打水，幫張強擦臉。張強笑瞇瞇看著麗萍，眼中仿佛比平時更有光彩。他伸手，理理麗萍的碎發，說：“媳婦，這兩年你跟著我，受苦了。”

這話一出，麗萍的眼淚就像是決堤一般。張強伸手想幫她擦，可他沒有力氣，粗糙的手劃過麗萍的臉龐。

“等我走了，你帶著閨女，找個對你好的。”張強說完，又咳了幾聲。麗萍拼命搖頭，她想，幸好自己沒有把那個想法說出來。

可第二天，張強再也沒有醒來。那幾天，家里來了很多人，人散去之后，小臥室的床空了。

一個月后，麗萍開始上班，無視同事竊竊私語，搬貨、理貨……下午照常去擺起了她的攤。

楊帆出攤早，幾個學生湊在燒烤攤前等待。楊帆像往常一般，朝麗萍遞過來一個微笑。

麗萍忙完一陣，只覺得口干舌燥，一瓶礦泉水遞在麗萍的面前：“麗姐，看你忙得腳不沾地的，休息一下吧！我待會跟你說個事兒。”

六

麗萍接過楊帆手里的水，坐在凳子上，她又想起張強說的話，想起自己在張強去世之前生出的心思。

想到此，麗萍心中愧疚更深。不能待下去了！麗萍猛地站起來，就開始收拾攤子。楊帆看到，說：“麗姐，你先別急！”

麗萍強裝鎮定地說：“那個，我孩子叫我回去呢！”她一緊張，手里的水瓶摔在地上，楊帆趕緊跑過來幫忙。兩人把攤子收拾好，麗萍跨上車子，卻被楊帆拉住，手里塞了個什么東西。

“麗姐，明天我不過來了。我和媳婦在城里一起開店，你有事開口，我們都會幫你的。”他的話說完，麗萍的腦子空白了一瞬。

楊帆溫聲說：“姐夫的事兒，你節哀啊！有什么難處，跟我們說就是了。”麗萍嗯了一聲，就倉皇逃離。只聽到身后的議論聲：“可憐的，一個人帶著小孩怎么過嘛！”

騎出很遠，她才停下車子，將胡亂塞在兜里的卡片拿出來，借著旁邊的燈火，她看到楊帆穿著西裝和一個穿秀禾的女人擁在一起——那是一張結婚請柬，夜晚的微光照著兩人的臉。她想，該回家了。

馬潔